懋谧

盛大而静谧,这是我的人生...

蝴蝶的翅膀

他们两个同时看到了那只蝴蝶。

伊丽莎白说那是紫色的,像是天边的晚霞,像是被水浸湿的火焰。

基尔伯特本无心于蝴蝶,却唱反调似的说那是红色的,像炽烈的阳光,像晚秋的红枫。

两人就此争论不休。准确地说是伊丽莎白在滔滔不绝地讲述。基尔伯特很想终止这个无聊的辩论,可姑娘不愿作罢。她放下了手中的工作,追着蝴蝶穿过破烂的篱墙,越过排污的水渠,经过一片刚刚灌溉过的田地……基尔伯特也不再继续自己手里的活计,他的目光追随着女孩的背影远去。

夕阳西下,太阳的光辉渐渐收敛于峡谷中,半日的光景就这般匆匆过去。

她回来了。女孩的笑脸逆着阳光,却仍能让人感受到无限的美好。虽然鞋子沾满了泥土,衣服刮成了破布,但她毫不在意。此刻她所关心的只有手中的那只蝴蝶。

蝴蝶被高高举起,那翅膀的颜色就像晚霞,像是被水浸湿的火焰。

“是我赢了呢!”她的脸因兴奋和运动而涨的通红。

“可我并没有和你打赌哦。”基尔伯特脱下上衣披在伊丽莎白身上。可女孩对着细微的动作毫不在意,全心全意地欣赏手中的蝴蝶。

“我要送你一个礼物!”

伊丽莎白把蝴蝶做成了标本。但基尔伯特并不想接受这份礼物。伊丽莎白却依旧喜欢关于蝴蝶说个不休。

如果时间能够在争论中过去,那将是再美好不过的事情,因为在往后便是战争的来临。

行李被装在一个小小的箱子中——其实那根本没有多少东西,伊丽莎白还是执意要送基尔伯特离开,她又找出了当年的那片蝴蝶。只是此刻那片蝴蝶被整整齐齐的裁为两半。

“你拿着吧,它根本占不了多少地方。”伊丽莎白把半片蝴蝶塞进基尔伯特的包里。

“我要这个干什么?”

骄傲的姑娘的防线在此全部崩塌,她的眼泪再也不能被抑制,像是泉水,像是雨滴,不断地掉落,在下巴处汇成一股细流,或掉落或顺着脖子,沾湿了衣服。

基尔伯特知道自己错了。

他突然大力的拥抱了一下他的姑娘——至少在此刻,他认为这个姑娘是完全属于他的。他抓起他的行李狂奔而去。伊丽莎白甚至没能和他说上一句道别或是保重的话。

基尔伯特为什么要跑的那么快?

要么为什么不能让她再好看一眼?

胃中涌起了强烈的不适,她眼前发黑,甚至不能保持站立的姿势。可她依旧挺直的站着,直到基尔伯特的身影再也看不见。

泪水已经布满脸颊。她想,这是无所谓的,反正风一吹就干了。

风来了,吹去了她的眼泪,可她同样听到了风带来的那人在远处哭泣的声音。

泪水再次涌出眼眶。

她风中看到了曾经。

在院子里的银杏树下基尔伯特向她讨要蝴蝶,而她却不知出于哪种考量,只是不满的踹着银杏树作为发泄。

基尔伯特又要了很多次。甚至还潜入伊丽莎白的卧室,自然是被打出去了,但他没有死心。

“嘿,莉兹!”

“干嘛。”伊丽莎白连余光都没有施舍给基尔伯特。

“送给你的。”他抓起伊丽莎白的手往掌心一拍,一块儿巧克力。

哪里弄的?伊丽莎白十分好奇,这东西来源的兴趣并不大。,自然而然地揣进兜里扭头准备走人。

这下基尔伯特急了,连忙拉住伊丽莎白的衣角。“蝴蝶呢?”

“什么蝴蝶?”

“我都给你礼物了,回礼。”

“这个啊,”伊丽莎白抬头想了想,诚恳地说,“等我想给你的时候再说吧。”

女孩子后知后觉的矜持,怎么能随意丢弃?

结果她想给的时候,对方却不想要了。还好他带上了。伊丽莎白护好掌心的半片蝴蝶,默默期盼着和平的到来。也许他们还能像从前一样,对着蝴蝶的问题,说个不休。

她想的还是太过天真。不久之后她随着家人移居到了瑞士。

基尔伯特如果回家了该怎么找到她呢?这么想着,她便把自己将去的地方写在一张小纸条上。又翻遍全身的口袋,只找到基尔伯特给她的那块儿巧克力外的锡纸。她把纸条包好,塞进那棵银杏树干上的缝隙中。心中默念了十多遍对不起,用小刀,在树干上划了一个大大的箭头。

——我在这儿,来找我。伊丽莎白对着树,轻声说道。

战争结束了,伊丽莎白没有等来基尔伯特,却等来了基尔伯特的弟弟——那个比基尔伯特更早入伍的小伙子。

现在也许已经不能再用小伙子来称呼了。不到30岁的年纪,脸上已满是伤痕,原先耀眼的金发也变得黯淡无光。伊丽莎白注意到了,他右手的指甲已经全部消失了。

他显然注意到了伊丽莎白投来的目光,毫不掩饰地抬起手给她看:“盖世太保做的。”

“对他们自己的士兵?”

弟弟语气轻松:“也许吧!但是我救了一个美国的飞行员,他们就要抓一个人去顶替他的位置。”

这让姑娘不得不沉默。还是弟弟开口安慰了她。

“不用伤心,我遇到了我生命里的珍宝,所以我不后悔我所失去的。”

“是吗?”伊丽莎白喃喃道,“她是一个怎样的姑娘?”

“勇敢、善良的意大利人,很漂亮。虽然是游击队员,但她救了我。”弟弟开始了他的故事。

我当时已经没有意识了,被他们扔在一个荒地里。然后她来了,也许她当时只是想找一找我身上有没有什么可用的东西。她的动作很熟练,想必这种事情已经做过很多次了。但是他摸到了我的胸口,感受到了我的心跳,于是她决定把我带走。

那时候的我也许真的很轻吧。可是她一个女孩子,不知道背着我走了多远……

伊丽莎白默默地听着他们的故事,但心中的诡异却无法掩藏。

“你哥呢?”她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。

这次轮到对面沉默了。

“……他因为私自释放了一个犹太人而被发配去了苏联前线……”

伊丽莎白全身都在颤抖,可她浑浑噩噩,不知道自己此刻的脸色有多么难看。

“生死不明?”她长出一口气,“生死不明,是不是代表他还可能活着?也许只是被俘虏了,或许是被当地的农户救了回去?”

两人最终没有再说什么。

这里是瑞士,此刻没有战争。

姑娘抱着弟弟失声大哭,再没有人能回应她了,她心心念念的人永远留在了那片冻土上。

她用颤抖的腿支撑着自己回了家。那半片蝴蝶被夹在书中保存完好,灯光照射的上面,反射出迷离的光彩。

也许它就是红色的。姑娘轻声道。秋天的红枫和它是同一个颜色。可这话并不是对谁说的。

再后来,在领救济品的时候,伊丽莎白遇到了一位男士。气质不凡,仪态优雅,与灰头土脸的她大有不同。

“我想你需要帮助,女士。”男士彬彬有礼地对伊丽莎白说。

可笑不?在这长长的一队人中,这个男人独独看到了她。

“并不需要,感谢您的好意,先生。”伊丽莎白拢了拢自己的头发,露出她洁净的脸颊不卑不亢地与男子对视。大概是伊丽莎白的神情太过动人或是天气甚佳,风景宜人。男人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失礼,急忙低了头道歉,却没有当即离开。

“可是你很伤心。”

伊丽莎白苦笑,但仍回应了这位男士。

“这里有人不悲伤吗?我们也许都失去了家园,失去了爱人。难道其余人遭受的劫难是否比我轻上几分,这你也能看到?”伊丽莎白太久没有说过如此堂皇的话了,可面对这个人,她内心消失已久的矜傲又全部显现。女孩高昂地抬起头,就连灰尘也无法隐去她脸上的光彩。

男人脸上并没有出现伊丽莎白预料中的羞愧,反而无畏的重新与伊丽莎白对视,从衣兜掏出一张小小的卡片 放入伊丽莎白手中的篮子里。

“我叫罗德里赫·埃德尔斯坦,如果你需要一份工作,请到这里来找我。”

他的话让伊丽莎白浑身一颤,仅仅是因为那一个犹太人的姓氏。

伊丽莎白最终还是选择了男人所愿意提供的那份工作。她有一种错觉,就好像基尔伯特救得不单单是那一个犹太人,而是千千万万的犹太人一样。也许他们中有一个曾与基尔伯特有过交集。伊丽莎白这样想着,便愿意去接触这些人,渴望能听闻与基尔伯特有关的任何一点消息。

那个男人罗德里赫,竟是一个钢琴家。据他自己所说,他因不愿意演奏德国国歌从家乡逃离。

“不过请你不要再称呼我为钢琴家了。我现在不过是凭着自己的本事,混口饭吃罢了。”

伊丽莎白的工作是为罗德里和抄乐谱。因为姑娘以前从没做过这种活,在画五线谱时曲折不平不说,时不时还会溅上几点墨渍。每当这时,罗德里赫仅仅只是叹一口气,把纸张翻到背面继续使用。

这种笨拙的行为伊丽莎白本人也无法忍受,但她似乎天生无法掌握用笔的技巧。他有些愧疚,愧疚驱使她做了很多份外的事情。例如洗衣、做饭,甚至其他的家务。

“拜托,我可没有雇佣你做这些事情。”李和无奈的说。

“那就把这些当做我雇佣你来做我的工作的报酬吧。”

罗德里赫向伊丽莎白求婚了。

伊丽莎白拒绝的话语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,她换了一句话:“好吧,但我要先回家看一看。”

她口中的家指的是德国。

当年的院子已经成了废墟,可那棵树依然顽强的矗立着。树皮上一个巨大的箭头指向那条缝隙。伊丽莎白找到了那张儿用锡纸包裹的字条,它依旧完好的躺在那里。

姑娘没有哭,就好像她终将面临的不过是一个已知的结局,不可能改变,走向结局的路上也不可能生出什么波澜。她剥开那层锡纸,当年的字条变成了两张。新出现的那一张上写了一句话:“如果失去的不能挽回,还请带着微笑面对你新的人生。”

她回到瑞士与她的未婚夫准备婚礼。

在婚礼前的最后一天,罗德里赫拿出一个匣子,他让伊丽莎白把匣子打开。

“我不能欺骗你一辈子,我要告诉你我真实的过去。我是一个犹太人,我并不是自己从奥地利离开的。我在战争开始时便被抓进了集中营。

“我在每个夜晚唱歌,到那些士兵过来用鞭子抽打我时,我就闭嘴。他们一离开我就又开始唱。你不知道里面的世界有多么黑,有一个小姑娘拉着我的手偷偷和我说‘哥哥,如果能听见你唱歌,我就能坚持住,直到我们离开的那一天。’

“后来,他们也许真的厌烦了我,却不便公开处决,一个长官让几个士兵在夜晚把我带到外面处死。

“在被带离的路上,其中一个士兵像我衣兜中塞了一个纸包,并悄声说:一会儿一听到枪声,就使劲儿向前跑。

“想就算我跑又能跑到哪儿?但是他们把我带到了一个茂密的树林中,那个和我说话的士兵拍了拍我的肩膀,让我背对着他站在几步开外的地方。就像他说的,一声枪响过后我身上并未出现任何伤口,于是我便奋力向前跑。虽然我的手被反绑着,我还是跑出了这辈子最快的速度。

“我的身后又传来了枪响但我依旧安然无恙。我不敢回头,即使我知道发生了什么。因为我一回头,生命可能就在这里结束。

“是的,最后我逃出来了,我有了新的生活。这个匣子里装的就是那个士兵交给我的东西。”

他终于讲完了自己的故事,从回忆中回过神后,就看到了,姑娘那张泪水满布的脸庞。伊丽莎白手里拿着半片蝴蝶,紧接着,她从兜里又拿出一样东西——一个小铁盒,里面装的赫然又是半片蝴蝶。

两片蝴蝶拼在一起,是完美的轴对称。

罗德里赫没有询问任何事情,好像在瞬息间,就知道了关于伊丽莎白的故事。他把抽噎的姑娘拥进怀中,手掌抚摸她的发丝。

“他死了?”

“我不知道,对不起。”

伊丽莎白早已知道基尔伯特的生命会在哪里结束。她这句问话脱口而出 ,也许只是想能够亲自结束这段太久的等待。

“你是不是早已知道些什么,才会在第一天告诉我你的姓氏?”

罗德里赫还是那句话:“我不知道,对不起。但如果你无法释怀,就把我当做他生命的延续吧。”

两人紧紧地搂在一起。
此刻,他们的心脏都为同一人而跳动。

一只误入室内的蝴蝶抖了抖翅膀——那翅膀一半紫得发红,一半红得发紫——向窗外的阳光飞去。

PS:关于独伊的那一段情节灵感来自于aph同人《别了,吾爱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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